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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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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她和高潛坐在搶救室外的長凳上, 一左一右,涇渭分明。

祁加寶靠著墻,好幾次快要睡過去。

今天一整天身體都很累, 狀態不佳,晚上又吃了頓神經緊繃的飯, 她真的快撐不住了。

中途好幾次拒絕了高潛要先送她回家的提議,也沒接受他遞過來的水。

她生氣了,也覺得委屈。

為什麽自己要忍受他的這種苛責。

來醫院的路上已經夠忐忑惶恐了, 面對第一次見面的生母,能輕易喊出媽媽才奇怪。

如果就這樣管別人叫媽媽,對辛苦撫養她長大的舒潔是一種背叛。

這不公平。

可裴雨轉頭就進了搶救室。盯著地上的綠光, 祁加寶心裏不是滋味。

“你不想對不起舒女士, 是不是?”他突然開口。祁加寶以為他又要諷刺自己,把腦袋扭到一邊, 沒吱聲。

他又說:“我理解你的心情。”

祁加寶用餘光掃他。

高潛繼續說:“我被裴姨和葉叔叔收養之後, 他們待我像親生的一樣。”

“偶爾我也會想,如果我叫一句爸爸媽媽, 他們心裏會不會好受一點。”

“但內心深處也覺得這是對親生父母的一種背叛。”

祁加寶扭頭, 面對突如其來的深入交談, 覺得別扭。

高潛說這些話的時候面上很平靜, 也許是這些事情都很久遠了, 瞧不出悲傷。

他說得不緊不慢, 突然話鋒一轉又聊到她身上。

“生恩大還是養恩大, 我知道你心裏自有衡量, ”他頓了一下, “我只是想告訴你,你的親生父母比你想的還要愛你。”

“裴姨的病比你想象中嚴重的多, 她是因為悲傷過度,腺體出了問題,這些年一直待在醫院裏。”

“一年有十個月的時間都在接受治療。”

祁加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些,明明之前他還在刻意回避。

“你在提醒我什麽,”她說:“我們是熟到能聊這種事情的關系嗎?”

omega很容易被情緒左右,裴雨的病就是因為祁加寶走失後才得的。

“這些年他們一直在找你,一刻都不曾松懈過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祁加寶摳了摳手心,覺得怪怪的,談論這種話題,有種做選擇題之前,出題人把兩邊的條件全部都列出來的感覺。

一顆心七上八下的,結果高潛卻閉嘴不說了。祁加寶開始胡思亂想,接著腦袋一歪,睡了過去。

再醒來的時候搶救室的燈已經熄了,她腦子一懵,一激靈站起來,身上蓋的外套掉在腳邊。

揉了揉眼睛,視線清晰後,發現高潛在不遠處和醫生說話。

聽見動靜,他往這邊看,用口型告訴她,裴雨沒事。

祁加寶松了口氣,立刻瞪了回去。

過了一會兒,他走過來,撿起地上的外套,“還是披著吧,醫院冷氣很足,別凍感冒了。”

把外套強行塞到她手裏之後,高潛跟她中間隔著至少一米的安全距離,擡腕看了眼時間,說:“送你回家。”

過了一會兒,他又補充道:“回舒女士的那個家。”

他好像知道自己錯了,不該對她說那樣的話。

“呵。”祁加寶冷哼。

高潛冷靜了這麽久,又跟她隔了這麽遠的距離,暫時擺脫面對她時無端產生的惡感。

“守了這麽久,你餓不餓?吃個宵夜?”

祁加寶一個問題都不想回應,直接:“聽不見。”

隔著老遠的距離,高潛不得不提高音量把剛才的話全部重覆一遍。

她還是:“聽不清。”

高潛腳步一頓,轉身,盯著她的眼睛,又說了一遍。

路上偶爾有路過的病人家屬和醫護,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倆。

祁加寶:“不需要,氣飽了。”

“別送我,”她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,蹭了蹭大拇指,故意說:“給我錢就行了,我自己搭地鐵回去。”

她陰陽怪氣,“反正我只認錢的嘛。”

祁加寶很少對人發脾氣,平時都是笑瞇瞇,萬事好商量的樣子。

知道他因為莫名其妙的惡感害怕自己,她故意一邊說一邊往前走。

高潛下意識後退。

“你這麽討厭我,跟我一起吃飯,還要待在一輛車上,會難過的想死吧。”她的揣測並非沒有根據。

高潛想否認,但是下意識的行為已經出賣了他。

她:“還退?”

【劇情解鎖】

[高潛:別過來。]

[假妹妹回家後,裴雨的情況得以穩定下來。這天,他送假妹妹尤彌爾到醫院,好死不死碰到了死纏爛打的前任。]

[遲來的關心比草賤,當初不聲不響地拋下他離開,現在又想吃回頭草?高潛覺得惡心,看著步步上前的祁加寶,高潛再次重覆:別過來。]

也是發生在醫院的場景,甚至背景都跟他們倆現在的差不多,高潛背後是一根巨大的圓形立柱。

他再退一步,就要撞上去了。

祁加寶壞心眼的沒有提醒。

“我帶了微型屏障,”他說。

還特意開了比上次更貴的車。

“錢包現在不在身上,你想要多少,我轉給你吧。”高潛顧左右而言他,開出一堆條件。

她皺眉:“你好像那種老派到不行的傳統家長哦。”

“?”

“發現自己做錯事說錯話之後,第一反應不是立刻向小孩道歉,而是跑過來問餓不餓渴不渴,缺不缺錢花。”

高潛沒想到她是真的有話直說,臉上表情微微凝固,然後變成被拆穿後的不自在,想上前,卻礙於心理原因在原地躊躇。

“看吧,”祁加寶都不帶心虛的,“連被拆穿後的表情都一樣。”

她壞心眼地繼續上前一步:“你說的那些我都不需要,我想聽的也不是這些,不想說就算了。”

高潛後退,後腦勺碰在柱子上。

這一下撞得不輕,他捂著腦袋,疼得抽氣:“你故意的。”

“對,”祁加寶彎了彎唇,“兩清了。”

好惡劣啊——他的眼睛裏清晰的反映出這幾個字。

祁加寶仗著他不敢靠近自己,擦身而過的時候,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,後者下意識一躲,側臉又撞了一下。

她大膽開麥:“沒關系的,你不用勉強自己當好哥哥好家長,討厭我就直說好了,反正我也不喜歡你。”

高潛一楞,看起來驚呆了,過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,語氣挫敗:“等我好了,你給我等著。”

他是真的想當個好哥哥,可精神問題實在無法克服。

祁加寶不懂他內心的糾結,直接把他眼裏看不懂的情緒當成挑釁處理,陰陽怪氣:“哇,惱羞成怒!”

看著熊孩子,高潛開始反思自己,他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?

好吧,就是有那麽明顯。

假裝若無其事站在她面前,已經用光了他全部自制力和勇氣。

他急忙拉住祁加寶。

“?”她肩膀一縮。

“怎麽,以為我要打你?”他輕聲嘲諷:“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嗎。”

“還想跑?”

羞於講自己其實想當個好哥哥,對於她的惡感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解釋,猶豫半晌,讓她站在原地不要動。

“在這等著我。”

他掉頭往另一邊跑。

姍姍來遲的系統提示響起:【進度+1】

等了大概十分鐘左右的樣子,祁加寶眼前突然模糊,對著返回的高潛揉眼睛,“你好陰險啊,讓我等著,就是為了去找幫手來揍我?”

“怎麽有四個。”她擺擺頭,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,穿過其中兩道影子。

還好還好,只是重影了而已。

高潛深呼吸,捏住她的手腕,把從錢包裏拿出來的厚厚一沓紙幣往她手裏塞。

“我手機掉在裴姨病房裏了,正在充電。”他解釋。

所以才匆匆忙忙跑回去拿錢包嗎?

“這個點地鐵早就停運了,打車回去吧。”

祁加寶呆呆的被他拽著衣袖往外走,“不用了。”

突然漿糊的腦袋讓她沒法說出更長的句子,喉嚨也變得燙燙的,說話聲音小到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。

一陣眩暈感襲來,她只來得及用最後的力量抓住高潛的手臂。

希望他一定要抓住自己,是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。

醫院的地面鋪的都是大理石,摔下去一定很痛,腦袋會開瓢的吧?

……

她的腦袋!

一覺醒來,外面的天都亮了,她躺在病床上,後脖頸涼涼的,左手正在輸液。

用另一只手撐著床面起身,通過玻璃上的倒影,祁加寶確認自己的腦袋沒事。

真是太好了。

手機立在床頭櫃的充電座上,看了眼時間,祁加寶覺得要糟。

居然已經中午了。

完蛋了,一晚上沒回家,也沒給舒潔打電話,她肯定擔心死了。

打開手機,果然有幾個舒潔的未接來電,她回撥過去,剛接通,高潛從外面推門進來。

他黑眼圈明顯,看起來有點萎靡。

“餵,媽媽,”電話很快接通,祁加寶不想她擔心,找了個理由解釋自己夜不歸宿的事,“昨天晚上從醫院出來太晚了,我就沒去店裏,直接回家了。”

高潛挑眉,把飯盒放在小飯桌上。

她有點不好意思,打算下床找個角落打電話,動作一大,被後脖頸的拉力拽了回去,床邊的儀器發出滴滴的響聲。

伸手一摸,發現腺體上貼著東西,上面的線連著正在叫喚的儀器。

沒來得及繼續搪塞,舒潔已經罵道:“你個死孩子,都住院了還敢騙人,我已經在路上了,馬上就到醫院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在哪間病房?”

高潛提醒她:“204。”

舒潔嗓門大,不需要擴音,聲音順著聽筒就往外炸:“老實待著,我馬上就到。”

“……”祁加寶感覺要完。

對方風風火火掛了電話,她拿著手機無語凝噎。

“昨天晚上你暈倒之後,我有聯系過舒女士,醫院那邊需要了解你有沒有既往病史。”高潛今天坐了個離她不遠不近的位置,“抱歉。”

祁加寶眼帶控訴,這種時候他倒知道道歉了。

“你也不提醒我一下。”

他舉起手機:“進來之前正想告訴舒女士病房號,但是占線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祁加寶掀被子:“我要出院。”

高潛把小飯桌推到她手邊,說:“暫時不行,你情況還沒穩定。”

這一看就是特護病房,一天得多收錢啊,祁加寶急得團團轉,偏偏被他強行按在床上讓吃飯。

他今天態度很奇怪,照顧她就像照顧裴雨一樣,好像她是什麽珍稀物種。

“我病得很重嗎?”她可是壯得像頭牛的打工皇帝,不應該呀,“等會我媽來了,你就跟她說我是低血糖暈的。”

“我恐怕沒法替你隱瞞。”

“?”

高潛看著她:“腺體發育不良,信息素水平紊亂,導致假性易感期持續延遲。”

這還不是最糟的。

以上情況只要發現其中一種,就應該立馬就醫進行幹涉。醫院昨天從醫療系統裏想調取她的診療記錄,發現沒有。

迄今為止,只能查到初中分化後建立檔案的一次統一檢查。

此外查詢到她的抑制劑購買記錄,每月一次,準時準點,一次都沒落下過。

“易感期沒來過,卻敢過量註射抑制劑,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?”

他表情嚴肅,俊秀的眉眼像淬了冰一樣。

祁加寶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屬於alpha的壓迫感,不大自在的小聲說道:“我沒有過量呀,我每次都是按照衛生指南上的推薦劑量打的……”

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,高潛有些生氣。

“昨天醫院給你做了詳細的檢查,”他聲音嚴厲,表情嚴肅:“你根本不是分化晚,你十歲的時候就二次分化了,只是因為腺體發育緩慢,發現得晚。”

祁加寶全程就是呆滯的狀態。

說到這裏,高潛順便告訴她,她還有點營養不良。因為如此,才會導致腺體出問題,單後引起這麽多連鎖反應。

“可是我每天都有按時吃飯……”

高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
“omega和alpha成長期所需要的營養遠超其他的性別,除了營養均衡的膳食,還需要補充特制的補劑。”

他指的其他性別,就是beta。

除了beta生出A、O的概率小到比中彩票還難,這也是beta不適合撫養這兩種性別的原因。

“我本來以為你養父母把你養得很好。”

熟悉的壓迫感再次襲來。

祁加寶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,“你昨晚在裴姨面前都說了的,他們就是很好。”

沒有和她糾結稱呼問題,高潛看著她一無所知的臉,心情覆雜。

發生了這種事,按照聯邦法條,監護人會被以撫養不當和虐童被公訴,除了在她們倆的病房兩頭跑,昨晚他一直在處理這件事。

祁加寶的養父母這次不會有事,但這件事遠比她想的嚴重,瞞不住的,他說:“不用想著隱瞞,該知道的都知道了。”

“等會兒舒女士來了之後,她會和裴姨碰面,聊一聊關於你的事情。”

祁加寶心裏越來越不安。

雖然做過親生父母逼著舒潔收錢的美夢,也知道雙方碰面是必然的,但是她不希望兩邊的家長在這種情況下碰面啊!

她捂著腦袋倒在床上,像條失去高光的鹹魚。

昨天她和高潛才在裴雨面前誇了舒潔,對方也順著往下聊,認可了。

今天就出了這樣的事,不敢想裴雨會怎麽想她的爸爸媽媽,畢竟這年頭有人因為營養不良暈倒,實在太匪夷所思了。

雖然她不知道兩邊會面後具體會發生什麽,出於小動物般的警覺,祁加寶抓住正在收拾碗筷的高潛,問:“你知道她們等會要聊什麽嗎?”

他回答得很爽快:“關於你撫養權的變更。”

還有些另外的細節他沒說。

“可我都十六了!”

“十六不也是未成年?”

祁加寶抓著他的袖子,一改昨晚的惡劣態度,想繼續打探情報:“餵——”

“高潛——”

高潛掙開她,把餐具和飯盒放到一邊,用濕紙巾把小餐桌擦得幹幹凈凈,說:“別套近乎。”

她眼睛一轉,拿起手機,想從舒潔那邊下手,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讓她別來醫院。

高潛看穿她的想法:“勸你不要。”

他趴在小桌子上,緩解疲勞。

一整晚都在連軸轉,就算是alpha,也有點吃不消。

祁加寶覺得他好像被自己的突然暈倒嚇到了,高潛今天對她格外和善,有問必答,連自帶的厭惡buff都被壓下去了。

休息了大概十分鐘的樣子,他擡頭看著祁加寶,說:“還記得昨晚我跟你說的那些嗎?”

“?”

他瞥她一眼。

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她抓了抓頭發,不自然地笑道:“你這是在提前給我打預防針嗎,哈哈哈……”

高潛看著她,點頭。

“……”祁加寶默了默,故作輕松地說:“你別這樣,我害怕。”

裴雨是omega,又因為腺體問題受了小半生的折磨,引以為傲的事業和家庭全都破敗不堪。

她絕對無法容忍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和悲劇,在失而覆得的女兒身上重演。

偏偏祁加寶的腺體出了這麽大的問題。

祁加寶:“……感覺下一秒裴姨就要向我媽發動戰爭了。”

他眼神認真:“怎麽不可能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祁加寶打了個冷戰,病急亂投醫:“高……哥,你幫我媽說說好話吧。”

高潛被她一拽,寒毛直豎,把她手拂開,“跟你不熟。”

“……”

【進度+1】

糟了,忘記高潛全天下最恨的就是自己了。

她能屈能伸:“昨天晚上是我不對,不該大放厥詞。”

正急著,病房門被推開,一臉慌張的舒潔提著保溫桶進來,看見祁加寶活蹦亂跳,一顆心總算放回肚子裏。

“你個死孩子。”舒潔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,輕輕的。

高潛站在一旁,等她們聊完,才出聲提醒,讓舒潔跟他出去,借一步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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